(三)
  街对面的办公楼,三楼的大办公厅,被隔成一个个低矮的格子间。高级研究员们每人一间格子,据说比二楼的要大一些。格子间的位置很有讲究,靠窗的,归老员工或老板的红人,靠走廊的,属于资历浅或不招人待见的员工。格子间里没什么摆设,一张桌面,一把椅子,一台电脑,一个人。隔断很矮,抬起头,整个大厅一览无遗,毫无任何私密性。据说这叫做开放式办公,便于提高效率。    靠窗的一个方格里,端坐着一个中年男人,神情专注,紧盯着面前的电脑显示屏。他就是艾琳的丈夫老齐。老齐已经过了四十,微微有些谢顶。少时的贫困,影响了发育,使他看起来有些单薄,但也更突出了他硕大聪明的脑袋。上个周末,老齐写了一段程序,用来批处理基因序列的数据,可以极大地提高工作效率。现在,他正在做最后的调试。    老齐出生在淮北,自幼父母双亡,是吃嫂子的奶存活下来的,也是靠兄嫂和其他穷亲戚的帮衬,才读完了初中。老齐没有辜负乡亲们的期望,初中毕业,就考取了科大少年班,后来,又公费赴美,完成了博士学业。老齐没有按期学成归国,而是滞留了下来,还借着国内的政治风波,在九二年拿了绿卡,也就是所谓的血卡。老齐一直认为,这是他一生欠下的第一粧孽债,也是最大的一桩。从那时起,老齐开始流年不利,事事坎坷。老齐的科研做得很好,导师也非常赏识他,竭力给他写推荐信,可是,他就是找不到工作,无论是在学术界还是在工业界。没办法,他只好一期又一期地做博士后。就这样,小齐变成了老齐,同学们看他的眼神,也由羡慕和崇拜,变成了同情和怜悯。老齐在科大有过一个女朋友,是他的学姐,安徽桐城人,非常爱慕少年才子。老齐出国的时候,指天发誓决不辜负学姐。世事难料,后来老齐拿了血卡,不敢轻易回国,而学姐又无法出国,就这样,他背叛了誓言。在今天,这只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,但老齐认老理儿,把这当作了自己的第二粧孽债。    出国后,老齐一直没有女人,直到遇见艾琳。艾琳是被老齐从机场接回来的。老齐是实验室里的老梆子,又有车,组里所有的从中国来的新人,都是他负责接机和安排头几天的食宿。    老齐对艾琳,比对其他同学更照顾一点儿,注册,租房,选课,都是老齐领着去办的。学校在郊区,比较偏僻不方便,后来艾琳晚上做实验,也是老齐陪着,甚至干脆就是老齐替她做,更不用说搭车进城买菜之类的小事。    要说老齐一点私心没有,倒也不是。从机场的第一面,老齐就觉得艾琳有点像一个人,就是曾经喂养过他的嫂子。当然,老齐从来没有告诉过艾琳,因为他知道,妻子肯定不认为自己和村妇有什么共同之处。必须肯定地说,老齐对小师妹没有什么非份之想,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,然而,命运的安排,有时候会出乎所有人的意料。    老齐永远不会忘记,零一年的一个春夜,杨柳依依,月色溶溶,�